饶是智空和尚修行多年,毕竟当年遁入空门是迫不得已,说起来只是为了避祸求个安稳生活罢了,多年来与慧静几个和尚在蓝水寺相扶相伴,师徒名份,日月平静,以为一生就要圆满了。

    先是听闻了侄儿曹谦横遭杀身大祸,这又眼见了蓝水寺众僧无妄命丧黄泉,霎时间修为之念尽失,心头忽而剧烈疼痛起来,手扶了膝盖强撑着慢慢立身,“瞿都督,您行行好,也给老衲一个痛快吧!”

    这时候门外喊“报”的士兵已经进来了,“禀都督,大门外有一个姓董的粮长求见。”

    瞿能使了一个眼色,早有两个士兵上去一左一右又把智空按在了凳子上。

    瞿能问士兵道:“来人何事求见?”

    “他说他逮住了将军要找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哦!一个粮长竟然知道本都督要找谁?让他进来。”

    进来的人烧成灰旺财也认识,正是董寨寨主董屠户,硬扎扎的胡子,黑黢黢四方大脸,一双大环眼,高身长胳膊,穿一身锦缎灰袍子,腰间布带上却不伦不类系了条大红丝线络子。脚下一双类似官靴的皮靴子,残冬未尽偏偏装模作样手持一副大折扇。进得门微微弯身行了一个抱拳礼,竟不下跪,说道:“瞿将军,草民姓董,名途虎,这里有礼了。”

    旺财一阵高兴,暗自寻思,“这家伙寻死来了。”可是转念一想,“可惜老和尚也命不久矣。”不由得又愁闷起来,“如何救得老和尚一命才是?咋没看见智空拿出那道衍和尚留下的金牌呢?”

    不容它多想,瞿能那边发威了,“小的们,把这家伙给我捆了!”

    就有四个士兵一拥而上围住了董屠户,摁脑袋的摁脑袋,拧胳膊的拧胳膊,作势要把他掀翻在地,后面又有一个士兵掏出了麻绳,挽好了套子。

    谁知董屠户竟不服绑,折扇连挥,扇扇直捣四名士兵肋骨处。

    明明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大财主,董屠户竞也手下不弱,一捣一准,看来力道也是不轻,四名士兵纷纷卧倒。其中一个喊了一嗓子,“是铁扇,兄弟们抄家伙。”

    “呛啷啷”一片拔刀声中董屠户高喊,“瞿都督,为啥绑俺?董某乃是朝廷粮长。”

    瞿能也站起身拔出了他的腰刀,“区区一个粮长竟然知道本都督在这里!这是军事机密,不绑你绑谁!外边还有多少人知道瞿某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都督,董某正为此而来,您军中出了叛徒。”

    瞿能扬手止住了士兵们试图的冲锋,问道:“谁是叛徒?”

    “将军要董某在这里大声喊出来吗?”董屠户高声说道。

    瞿能一愣,随之明白,挥了挥手,“全部出去。”又一指智空,“把这老和尚也带出去,还有他的这只老狗。陶儿留下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。”董屠户拦住了押送智空的士兵,说道:“草民冒死正为救大师而来,大师有了三长两短,草民也就不打算趟这浑水了。”

    瞿能再次挥了挥手,吩咐他的士兵说道:“大殿外十米设岗,任何人不准靠近。把这老和尚带出去看仔细了,留他一命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大师要留下。”董屠户坚持道。

    瞿能能混成西南一方诸侯果然不是侥幸,霎时间明白了敌我形势,单手提刀纵行几步,一伸手抓住了智空膀子,顺手一推,推给了他身边一个武将打扮的人,口中喊道:“陶儿,拿住了。”自己又急速后退几大步,背靠殿中间的大柱子站定了,这才发布命令,“都出去吧!”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老董和老陈,“带出去结果了。”

    智空还在,旺财自然不想出去,一寻思,趁着人乱,它钻入了供桌下面,布幔低垂至地,倒也严密。

    只听得瞿能说道:“这一个是犬子瞿陶,你明说吧,军中谁是叛徒,只要查实了,于你重重有赏。”

    “您的粮草官宋万收了八千两银子已降燕王。”董屠户说道。

    看来瞿能爱笑,他又一次大笑出声,“哈哈哈,你识得宋万?就来胡说。”

    “不识。”董屠户答的倒也干脆。

    旺财只听得另一个人亦笑,想来是那个瞿陶,说话语带讥讽,“嘿嘿嘿,反间计啊!”猛地又一声大喝,“信不信我一刀砍了这老和尚!”

    旺财听得智空危险,忍不住顶开布幔偷偷看去,瞿陶的雁翎刀果然虚架在了智空的脖子上,作势要砍。

    智空倒也不怕不慌,兀自说道:“瞿将军,做军人的阵前杀敌倒也罢了,如您如今这般滥杀无辜百姓,不怕佛祖降罪吗?”

    瞿能又笑,“嘿嘿,老子不信你的佛祖。瞿某为朝廷办大事,杀几个草民算得了什么!”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!”智空宣了声佛号,“将军不拜我佛倒也罢了,贫僧亦是妄拜。但自古出将入相者扶真君、平天下,莫不是为了天下苍生。各为其主冲锋陷阵杀人倒也罢了,您杀无辜百姓又杀贫僧这几个身在世外的徒儿!天必谴之。您可能不信,天谴之时,风雨雷电也可取您性命。”

    瞿能笑声如故,“哈哈哈,别的和尚来说报应也就说了,瞿某只问你洪武九年虎丘山下张老实一家五口该不该信你的报应?人家冒认你做舅公替你隐藏身份半年之久,你干了什么?张家娘们贪图赏银要告发你,你逃走也就是了,干嘛杀人全家!你的报应呢?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大殿里四人一只狗,最震惊的就是旺财了。

    瞿能和瞿陶父子二人早就知道智空的所有黑历史,干的又是杀伐决断的营生,其实心底并不认为智空杀张老实一家有啥错,何况张家女人贪图赏金在先。

    董屠户街市枭雄,乡野霸主,见过的人性黑暗数不胜数,虽然一时间不能尽知智空的以前人生,但他从来也认为一个人为了活命杀几个人有情可原。董屠户干脆退行几步,背靠墙壁,闭上了嘴巴。

    他静观其变了。

    唯独旺财,虽然他早就明白人类比所有动物都要凶残,但它一直认为智空是例外。抬头去看智空时,智空已经泪满全脸,汹涌而下,顷刻间就湿了僧袍前襟,说道:“问得好!问得好!阿弥陀佛,贫僧二十余年来从不敢与人谈论此事,无一日不煎心烂肺。将军如今一问,算是为张大哥报了仇,也是替贫僧解脱了,果然报应不爽。”说着话,脖子就往瞿陶的雁翎大刀撞了过去。

    惊变突起,瞿陶抽身疾退。瞿能四下顾盼,喊了一声“我x。”目光却落在了董屠户身上。董屠户作势欲奔去救人,眼睛遇上了瞿能眼睛,硬生生停止了脚步,扬扇大喊:“大师不可,天骄兄妹还在。”

    在识别人类意识上,反应最快的还是犬类旺财,智空脖子一动,旺财早就后腿猛一蹬地,冲出桌底朝着智空肩膀直直撞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扑通”,智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但他也听到了董屠户的喊声,顾不上埋怨旺财,看向董屠户,问道:“孩子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就在董寨,和他们舅舅武持在一起。不过大师,武持这小子可不能信他,杀曹百户他也有份,他早做了朝廷叛徒,还有那个试百户王文川也是叛徒。”董屠户口中说话,脚下开动,就要抢过去智空身边。

    瞿陶离智空最近,此时已经反应过来,一个跨步,手中雁翎刀“嗤”的一声虚砍,先逼退了旺财。手腕一转,刀,又架在了智空脖子上,手一指董屠户,“站住!”

    未等智空反应,一旁瞿能却魂飞魄散了,抢过了话头,“怎么,曹百户被杀了?王文川叛变了?武持又是谁?”

    此时的智空哪里还会在乎谁是谁的叛徒,听闻两个孙辈在杀父之人手中,虽死心不退,也不敢死了,埋怨董屠户道:“你来救我作啥?干嘛不救孩子。”

    董屠户没有回答智空问题,却笑了起来,看向瞿陶而笑,“哈哈哈,大师刚刚撞刀自尽,你现在拿把刀吓唬他?可笑不可笑。”

    瞿能这两年在华北与燕军数次交战,免不了要和曹谦这种地方武官打交道。几次交道之后,瞿能其实已经给朝廷打了报告要把曹谦调入他的营中。他认为以曹谦的才能和忠义,只做一个守卫渡口兼种地的屯军百户太屈才了,应该去战场上一刀一枪搏杀功名。

    瞿能先前不信宋万叛变,如今听闻曹谦被害,不由信了几分,不由地换了态度,连发几问:“董粮长,曹百户被杀了吗?消息确实?谁杀的?你咋证明宋万叛变了?”

    董屠户眼看抢智空不得,站住了脚步,顺手解下了腰带上那个大红络子,在手中掂了掂,说道:“都督您看,我一个粗汉戴这个玩意不好看吧!”

    瞿能点头,“不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这络子是董某自宋万那里得来的,将军拿去看看便知端详,他的亲笔字迹您应该认识,这上面全是将军您的军事机密。”董屠户说完,把络子朝瞿能扔了过去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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