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槐县是江云康和林姝商量好的。

    既然不得不守孝,  那就去个离承安侯府远一点的地方。得个清闲,也落个轻松。

    其他人说槐县不好,江云康却觉得不错。

    山清水秀,  适合休养。

    奋斗虽重要,  身体也要好好养。前几年忙前忙后,  人也疲乏得很,能去休息一段日子,也是不错。

    况且,他有那么多功绩在,不怕日后没官当。

    去槐县前,  江云康先送走木须先生夫妇,  他们年纪大了,要回平洲养老,  他们的亲女也在平洲,  互相能有个照应。因为钟庆没有妻儿,  身体又不好,便也跟着一块去平洲。

    走的时候,  木须先生让江云康多寄信,  莫要断了消息。若是有实在难下决断的事,可以到平洲找他和钟庆。

    送走木须一行后,江云康也要启程去槐县。

    出发那日,  林家人特意来送行。

    林源早在心中把承安侯府那些人骂了好些,  现在来送别,  拉着姐姐到边上,小声交代,  “你们去了槐县,  短了什么,  缺了什么,尽管写信给我们。他们承安侯府不给,我们林家给。那个承安候做人罢了,不说他也罢。不论如何,莫要让自己吃苦。”

    林姝抿唇笑道,“都说了我们是自愿去的,哪里就会吃苦了?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想那么多,如今你留任京中,好好做你的官。等你有本事了,将来也好帮扶你姐夫。还有,现在你姐夫守孝,官场中必然会有不少人看不上你的出身,凡是莫要强出头。爹娘正在帮你相看亲事,记得和他们说,门第别挑太高了,人好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林姝自己吃过门第不配的苦,不希望弟弟再去吃高门世家的白眼。

    而且太好门第的人家,并不会和他们林家结亲。若是真有人愿意,那得想想是不是有不妥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的。”林源啧了一声,“你说的这些事,我姐夫与我也说过。”

    转头望了眼马车的方向,见众人都在等他们,只好不舍地道,“等我休沐时,我会去看你们的。”

    江云康过来时,便看到林源红了眼眶,不由笑了下。

    他和林姝说句好了,便一起朝马车走去。

    从京城出发,在九月初十这日到了槐县。

    老宅一直有人清扫,比京城的承安侯府小了许多,却也是个五进的院子。

    管事的叫江旺,已经年过四十,看到江云康一家时,倒是客客气气。

    “正院已经收拾好,三爷和三奶奶看看,还有什么需要的,可以让人来找小的。不过槐县不比京城,好些东西得从外边买,还请见谅。”江旺带着江云康等人往正院去。

    上回来送葬,江云康便是住的老宅。

    老宅陈设虽旧,收拾得却也干净整洁,江云康倒是没有不满意的。

    几日的赶路,大家伙都很疲惫。

    先休息了一晚,次日再开始收拾行囊。

    再次醒来时,林姝的第一反应是要去请安,但她刚坐起来,就想到没在承安侯府,这才松口气。

    “娘子可是还以为在侯府?”江云康侧躺着,笑吟吟地看着林姝。

    “是啊,日子过糊涂了。”林姝往木窗的方向望了一眼,见天色大亮,叫来彩萍等帮她梳妆。

    孝期不用复杂头饰,简单的妆容就好,故而很快便梳洗好。

    等他们这边洗完了,安儿也蹦蹦跳跳过来。

    “父亲,母亲,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竟然有鸟窝!”安儿兴冲冲地迈过门槛。

    “规矩呢?”林姝叹气完,安儿才笑眯眯地行礼。

    “母亲,咱们都到了槐县,您还这般拘束我干嘛?”在承安侯府时,这个不行,那个不行,让他快要憋坏了。

    江云康落座后,才把安儿叫到跟前,“不管去哪,先和长辈见礼都是礼貌。咱们又不是要在槐县住一辈子,你母亲是为了你好,往后再不记得,我就罚你抄书了。”

    江云康现在有时间,可以亲自教导安儿。若是在现代,安儿这会也读一年级了,不再是幼儿园小朋友,该教的道理都可以慢慢说给他听。

    &a;  nbsp;“孩儿知道啦。”安儿再次和父亲补了个礼,才笑着坐下。

    槐县的日子简单而清闲,江云康早上带安儿去祠堂上香,下午带安儿读书,时常也会一家人出门踏青。

    直到十一月,槐县下了第一场雪,一家人才没怎么出门。

    安儿有了父亲的教导,读书上是进步飞快。

    才一个多月的功夫,便能写小赋。

    林姝是很高兴儿子的进步,她就一个儿子,自然希望儿子能和夫君一样有才学。

    没有其他是非的干扰,他们的日子纯粹不少。

    十一月中旬时,徐放从永平城回京述职,特意绕到槐县一日。

    江家老宅的书房外,落了薄薄的一片雪。

    江云康和徐放坐在窗沿煮茶,倒是不觉得冷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要守孝时,我们都颇为可惜。”不过孝道为先,徐放也不好多说,“新任的太守,是个中规中矩的人,倒是没什么差错,于现在而言,倒是可以。”

    新太守的任务就是稳定发展,抚恤百姓,至于军务城防那些都有徐放几人。

    “那倒是不错,我便没那么担心。”

    江云康端起茶盏,轻轻一吹,茶香四溢,“不过你们得注意,北狄并不是新手承诺的,等他们恢复过来后,见永平城又换了太守,必定会再次进攻永平城。他们补攻回永平城,会彻夜难眠的。”

    和北狄交手多次后,江云康已经很了解北狄的行事,“在北狄违约之前,我们就先蛰伏发展。但你们可以联系西凉等国,咱们不出手,但是其他国家可以出手干预北狄的发展。”

    随着新余细盐和武器的发展,不少国家都表示想和历朝发展贸易往来。

    但历朝和北狄是水火不容的形势,大部分国家都没本事两边讨好,所以需要选择一方合作。

    若是新余降低盐税,拉拢其他小国,尽管没出兵,但也会从贸易上打压北狄。

    压着北狄让它发展缓慢,再大力发展永平城和临兴关的码头贸易,等历朝国库充盈,下次再交战时,便会有更大的赢面。

    “还是三郎有想法。”徐放再次可惜,如果没有承安候的事,那该多好。以江云康的本事,必定能发展不错。

    二人坐下喝了会茶,徐放还要赶路去京城,江云康便送他出槐县。

    如今徐放身上有不少功绩,这次回京述职,皇上必然会升官赏赐。往后不管江云康如何,徐放这些人,都是他的人际关系网。

    送走徐放之后,转眼间就到了新年。

    今年除夕,没有徐放那些人一块,便冷清不少。

    大人倒是感受不大,安儿则是整日里觉得无趣,时常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来个人陪他一起玩。

    等收到京城来的信件,得知大伯会带着顺顺来时,安儿便开始期待了,每日得到什么好玩的,都要留一封给顺顺。

    正月十三那日,江云帆带着顺顺抵达江家老家。

    顺顺模样白净,五官和江云帆很像,但又带了点他母亲的引子,故而更斯文一些。他跟着父亲迈进门槛,心里还有些不安。

    比起顺顺的拘谨,安儿就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虽说小时候的事忘得差不多,但在承安侯府那段日子,安儿又和顺顺混熟。

    刚看到顺顺,就跑过去大喊,“顺顺,你可算来了。”

    顺顺腼腆地笑了下,还不等他开口说话,就被安儿拉住手,“走,去我屋里,我给你准备了好些好玩的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安儿突然想到什么,又立马停住,转身和大伯鞠躬行礼,“大伯父安好,我可以带顺顺去我那吗?”

    江云帆笑着点头,但还没等他夸安儿,安儿就拉着顺顺跑了。

    看到三弟夫妇迎过来,他笑道,“安儿被你们养得好生活泼,倒是讨喜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让大哥见笑了,他就是个皮猴子。”江云康笑道,“若不是我压着他读书,他还没那么老实。”

    “说到读书。”

    江云帆微微皱眉,跟着三弟一块进入大厅,坐下后,再抬眼去看三弟,“我有个忙,想请三弟帮忙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请说。”江云康道。

    “你在槐县不知道,前段日子,二弟那个混账东西和屋里的一个丫鬟有了首尾,还有了身孕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个,江云帆一脸愁绪,“我们还在孝期,这个事传扬出去,二弟便要冠上不孝的罪名,往后前途就全毁了。我和母亲都是让那丫鬟把孩子弄了,以后再给个名分。等丫鬟孩子没了,向氏突然反悔,说那丫鬟活该,以后不肯给丫鬟名分。”

    江云康看大哥停住叹气,便知道丫鬟出了事,“可是丫鬟自尽,家人闹事?”

    “正是这个。”江云帆再次深吸一口气,“本来好好的一个新年,全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搅和了。如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,但二弟觉得向氏是故意要毁他前程,两人大吵一架,向氏回了娘家。”

    “现下母亲又病了,侯府一团乱,我就想着把顺顺放你这里一些时日。正好三弟你学问好,带着顺顺一块读书。等我把侯府的那些麻烦事都解决了,再来接人。”

    听完那么多,江云康再次庆幸没留在承安侯府。

    不然就二房这些糟心事,也影响心情。

    “大哥就放心把顺顺放在这里,正好和安儿也有个伴。”

    顺顺乖巧不惹事,多一个顺顺,对江云康和林姝来说,不算什么事。

    “真是麻烦你了。”对于嫡长子,江云帆也是寄予厚望,他不想顺顺受环境影响,想到安儿的懂事活泼,这才带来和安儿一块。虽说胡氏对顺顺不错,可胡氏继母难当,万事都不敢多说,最多软言规劝几句。

    对于三弟夫妇,江云帆还是很信任,而且三弟学问确实好,若是顺顺能得三弟教学,往后也会受益匪浅。

    “大哥客气了,咱们都是一家人,不说两家话。”江云康笑着道。

    江云帆再次叹气,要想当家,是真不容易。

    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,突然想到什么,放下茶盏道,“对了,你应该还不知道,于景山被皇上派来槐县当县令了,估摸着,再有十天左右便会到。”

    “于景山?来槐县?”

    江云康有些意外,但仔细思索片刻,便明白皇上的意思,“槐县常年无事,既不富庶,也不贫困,更没有匪盗等事。到了槐县,离京城不远不近,皇上能看着于景山,而于景山也难有什么功绩。就是不知,皇上可否知道我在槐县?”

    要是知道,那皇上的用意便更深了。

    江云帆点头说知道,“皇上有和我问过你的事,我说你来槐县守孝,他还夸你孝顺来着。”

    “啊这”江云康愣住一会,随后摆手道,“罢了,于景山现在低调得很,就算到了槐县,和我也没什么关系。如今于家落败,皇上又有意打压,于景山得拿出天大的本事,才能有点成就。他这个人,不是特别坏,但我并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到底是金贵养着长大的人,从小备受宠爱,以前是不讨喜,不过现在看着好多了。”江云帆和于景山也没什么往来,闲谈两句,便去休息了。

    因为放心不下侯府的事,过完元宵,江云帆便启程回京城。

    安儿拉着顺顺的小手,在江云帆上马车后,冲着江云帆大声道,“大伯父放心,有我一口吃的,就绝对不会饿着顺顺弟弟!”

    江云帆被安儿逗笑了,“那咱们说好了,往后你们要一起读书,并好好吃饭哈。”

    “肯定会的。”安儿保证完,没听到顺顺说好,转头看到顺顺眼眶红红的,哎呀一声,抬手帮顺顺擦了眼泪,“别哭呀,大伯父走后,你还有我这个堂兄啊。顺顺乖呐,要是父亲罚你抄书,我帮你抄,快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顺顺小嘴抿得高高地,望着父亲,眼泪挂在眼尾,一抽一抽地和父亲道,“父亲放心,我会听三叔和三叔母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呢?”安儿马上追问,“会听我话吗?”

    他是堂哥,也比顺顺大呢。

    “听的。”顺顺点点头,又去看父亲。

    江云帆看儿子这样,心里也不好受,但京城里实在多事,二房又不老实,他没时间顾及到儿子,只好把儿子留下。

    放下木窗后,江云帆深吸一口气,二房的事,到底要有个了结,若是二弟和向氏真过不下去,也就只能和离了。

    马车碾过融化的雪水,溅起一些水珠。

    顺顺伸  长脖子往外马车那看,直到瞧不见马车,这才低头落下一行泪。

    安儿蹲下看到堂弟哭,哎了一声,“顺顺,你别哭啦,我带你去爬树,去钓鱼,去捉泥鳅,还可以去”

    安儿说了一大堆,唯独不说读书的事。

    林姝过来轻轻捏了下安儿的耳朵,“你倒是会带着人玩,快些回去吧,我让人准备了桂花糕,还有好些小食。如今才开春,山上的雪还没化玩,先别出门了。”

    她一手牵着一个,一块往老宅去。

    顺顺很是乖巧,还很安静,到了老宅后,也不说读书累,更不会和安儿一样有偷懒摸鱼的时候。

    堂兄弟两个,还是和小时候一样,完全不是一个性格。

    不过他们兄弟俩对于读书,都颇有天分。安儿是一点就透,就是思维发散得远,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。顺顺则是很快吸收知识,从不多想。

    江云康带着两个孩子读书,倒是没去关注于景山的事。

    直到五月时,于景山上门要见他,二人才在槐县第一次见面。

    多年没见,以前还曾争锋相对过,现在坐在一起喝茶,气氛多少有点尴尬。

    江云康开门见山,“你来找我,肯定是有事吧?”

    不然以于景山的性格,绝不会没事来找他。

    “确实有事。”

    于景山瞥了眼躲在门后的两个孩子,唇角微微弯了下,“我是真没想到,你会为承安候守孝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然呢?”江云康反问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于景山放下茶盏,“你在槐县一心带孩子,想来不知道外面最近怎么了。”

    看江云康眉头轻蹙,继续道,“皇上派了施华池去新余,你也知道施华池是个什么人,他一心想扶持先太子的幼子上位。到了新余后,新余的账册”顿了下,停住不多言,“你也能猜到什么情况。”

    皇上让施华池去新余?

    新余可是永平城和临兴关最重要的后方,若是新余被弄得一团糟,前线的永平城也会受到影响。

    江云康皱眉思索,皇上应该清楚施华池是什么人,不应该派施华池去新余才是。

    于景山:“另外,北狄最近拉了不少盟友,听闻你虽是文臣,却在多次战役中立功。或许是因为你不在,北狄最近猖狂不少。永平城接你位置的太守,已于上月遇刺,如今皇上又在苦恼让谁去永平城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这些事,朝中不断争论,到现在,还没一个结果。如果北狄这会违约进攻永平城,倒是一个好时机。”

    太守遇刺,这是大事。

    永平城是前线最重要的地方,不可能一直没太守。但朝中大臣都知道,去了永平城可以建功立业,但更可能是丢掉性命。

    好多人都不愿意去永平城,愿意去的又不够本事,这才让皇上发愁。

    而且北狄最近确实有不少动作,如果北狄会毁约攻城,必然是另有准备,绝不会是之前的北狄。

    “于景山,你我之间,并不是朋友。你和我说这些,是为了什么?”江云康问。

    他和于景山,见面不吵架,便是难得的事。听于景山说那么多,他现在有种,于景山是要为他谋划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想太多,自然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
    于景山半眯着双眸,思绪飘到很远的回忆,等他再回神时,已经过去好一会儿,“如今朝中,并没有适合的人去永平城,我说这些,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。”

    江云康虽在孝期,但朝廷有需要,皇上还是可以下旨调他去边境。

    按照于景山说的这些话,江云康确实很有可能会去永平城。

    但是他不知道,为什么于景山这会要和他说这些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这般打量我,我与你说起来,没什么深仇大恨,犯不着费心费力来害你。”于景山顿了顿,“你你肯定知道我的情况,父亲被贬,长兄去世,如今于家就指望我。”

    “身上的担子重了,人也就懂事一些。我和你说这些,只有一个请求,等你再去永平城时,能否带上我?”在槐县待上十年,也不如去永平城一年的机遇多,于景山想要干实事,拿功绩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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